由美国中美教育基金会、武汉大学媒体发展研究中心和武汉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联合举办的第十届中美媒体教育国际研讨会于2019年6月20、21日在武汉大学顺利举行。本次研讨会共有3场主题论坛、7场主旨演讲,武汉大学媒体发展研究中心公众号正分享相关研讨内容,现将主题论坛3——媒体教育领域的知识形态:流动性,连接性与交互性——的内容摘编发布如下:
主题论坛
图1:媒体教育领域的知识形态:流动性、连接性和交互性(主题论坛3)
6月21日下午,主题为“媒体教育领域的知识形态:流动性,连接性与交互性”的主题论坛在洪杰文(武汉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副院长,武汉大学媒体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的主持下,吕勇诗(Richard Lui,美国微软全国有线广播电视公司(MSNBC)和全国广播公司(NBC)新闻节目主持人,前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国际台(CNN Worldwide)主持人)、邓瑞克(Rick Dunham,美国资深新闻人、周葆华(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副院长,新媒体传播专业硕士项目主任,武汉大学媒体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王波(腾讯新闻谷雨工作室负责人)围绕主题进行了对话。在提问互动环节中,主持人分别与四位嘉宾进行了提问与回答互动,最后,肖珺(武汉大学媒体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副主任,武汉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分享了她的观点。
吕勇诗(Richard Lui):第一,我认为我们在讨论媒体教育的流动性连接性和交互性时,实践很重要,把学生带进一个真实世界的环境,没有什么能够打败在真实世界中学习的人,这些做起来很困难,但是能够起作用。第二,学生应该出去实习一整个学期,我个人会帮助学生获得实习机会。我知道这些都已经不是新的观点了,这都是针对这个新问题(也许只是我们所认为的“新问题”)的老派观点,但是在新闻领域,我们一直很清楚,我们付出众多的努力只能期待少量成果,新传学院教200个学生,也许只有20个成果比较好,但这是一个事实,所有事情都一样,即使我们知道现在变化很大,但是整体新闻领域的基础是没有变的,我仍然认为对于学生来说实践和实习是非常重要的,而且有作用。
图2:吕勇诗(Richard Lui),美国微软全国有线广播电视公司(MSNBC)和全国广播公司(NBC)新闻节目主持人,前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国际台(CNN Worldwide)主持人
邓瑞克(Rick Dunham):我想在一开头就说我同意Richard的观点,但我试着从更加哲学的角度来想这个问题,我想谈的第一件事是,我认为新闻和媒体在教育公众上非常重要。在这样互动性和流动性的世界里,这是我们的责任,特别是在一些对社会有深远影响的问题上,例如气候变化、全球化、平等、歧视以及联合国千年发展目标等等。很多媒体和机构也在这方面做出了出色的努力,比如《纽约时报》《南华早报》等。
知识和信息的概念在这样一个数字化时代已经断裂了(fractured)。信息源太多了,有传统的机构、有政府、有一些利益团体,有些是可靠的,有些是不可靠的,所以我认为媒体必须将自己定义为一个权威机构,我们要训练我们的记者变得更加权威和值得信赖,提供更有价值的信息,无论是在学校或其他实践领域,我们必须要保持更高的标准。
另外,事实就是事实,媒体人的最大责任就是要散播真实的东西,有人说现在是一个后真相的世界(post-truth world),这简直是一派胡言,我们有责任来教育公众,作为一个教授、记者,我认为虚假信息的言论是非常具有破坏性的,我们可以使用一些互动性的、连接性的工具来与公众建立可信度,让我们作为教育者在这方面一起努力!
图3:邓瑞克(Rick Dunham),美国资深新闻人
周葆华:这个话题其实是在讲媒体教育领域的知识性形态,我想到几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在今天这样的时代怎样处理不同类型的知识形态,比如书面的知识和默会知识。新闻业作为手工劳动(craft),是一种默会知识,这样的默会知识在今天可能仍然有很大的价值,比如到媒体以后,在复杂的、受限的环境里,怎么样去做有艺术的表达,其实很多是由默会知识来呈现的,而不是书面知识。那么这两种知识体系怎样在新的环境中去适应?
第二个问题:以前的知识体系一体化、同一化程度高,如何处理其和当下知识模块之间的关系。原来我们新闻教育按照教材,现在我们大学新媒体的教育面对的问题是:用 什么教材?很多知识是高度组合化和模块化的,几乎找不到一本教材,以前的教材讲BBS,现在早已过时了,那我们现在还有没有一套标准化的知识体系?还是只有组合性的知识模块?
第三个问题:跟媒介有关,原来我们以书本为媒介,这与我们现在以网络为媒介的知识形态有巨大的差异。书本构成知识的闭路,而网络提供一个开放的环境,所以现在的知识可能是高度链接化的,所以常常在网上先搜索一个信息,然后瞬间的进入一个差异巨大的知识领域,搜索引擎给你一个很强的知识入口,百度百科、知乎也可能给你知识的回答,提供知识的主体、知识的形态变得非常多样化,这里牵扯到怎样去辨别有效信息、获取真知?真知到底存不存在?
第四个问题:巨量的信息跟高质量的信息,以及在此基础上的高质量的知识之间的关系。因为现在提供的信息实在太过巨大,超出了人的处理能力,但我们常常感觉到高质量的信息有限,所以我们现在面临一个问题:怎样获得一个有效的知识的过滤器?
这样几个关系都需要在这样一个知识高流动性、碎片化的时代去处理。最后,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由于去掉了知识的壁垒之后,老师权威的消解与再建的过程非常的艰难,常常在课堂上讲新媒体面临一个代际差异,那就需要我们的逻辑和底蕴,需要老师在了解这些后知识的基础上,还能给学生抽丝剥茧,提供一个更高的知识视野,这是时代给教育者提出的极大的挑战。
图4:周葆华,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副院长,新媒体传播专业硕士项目主任,武汉大学媒体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
王波:像周老师说的,教育面临怎样培养的问题,我们业界面临把人接过来之后怎么用,为谁生产内容,怎样生产内容的问题。谷雨做过很多形态的东西,特稿、专栏,短视频记录片。如果从知识形态上讲,也无非就是这些载体,但是我们在做一些切分,因为我们的直观感受就是,现在的年轻人接触的信息圈层化越来越严重,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跟现在的年轻人交流越来越困难了,他们的话语体系是你理解不了的,或者说你跟他们讲这个选题值得做,他们却认为“有这么严重吗”,这是我们面临的一个由今天的知识形态的变化给传播端带来的变化。
今天当我们再来谈融合报道和融媒体的时候,其实我们为一个报道做了音频视频,我们有没有想过,作为用户把这个报道看完可能需要半天时间,我们作者认为自己做了很重头的东西,其实从用户的角度来讲可能并非如此。如果我们今天来谈论知识的交互性、流动性、连接性的时候,更多要考率匹配的问题,怎样让用户把更多的时间交给你,并且在这之间发生更好的互动和碰撞?“一篇文章写得再好,如果你只是写在自己的日记里面,它是没有太多社会价值的”,它没有得到传播。
图5:王波,腾讯新闻谷雨工作室负责人
提问与互动
图6:洪杰文,武汉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副院长,武汉大学媒体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
洪杰文:你们希望我们高校培养的人才具备什么知识素养和能力储备?
吕勇诗(Richard Lui):当我们选拔主持人的时候,我们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为什么想干这一行?如果你说我就是喜欢,喜欢上电视,喜欢社交媒体,这听起来有点酷,但是这没有用,你必须要喜欢新闻与事实,这是在美国被问得最多的基本的一个问题,我们不在乎你是否知道新闻专业主义,但你必须要乐在其中,要准备好面对模糊不清的状况(ambiguity),你要随时准备好改换职业,过去的二十年里美国新闻业变动非常大,可以说是你看到的蓝色其实是绿色,你看到的朝上其实是朝下的。
而我之前提到的一些技能培养是由行业来负责的,比如MBC News 的MBC university,我们让初级和中级的记者与高级的记者交流三四天,有时候是一天,有时候是两天。CNN也有这样一个university。所以行业机构通过journalism camp扮演了教育角色,这是一个非常现代化的方法,这是共同创造的理念(Idea of co-creation),它不再是对学生和雇员的指使。如果我们说今天的科技怎样影响了教育,一定是在于等级已经被扁平化了。因此我们的教育不仅是在学术层面上,也在于行业里,而我们的行业的工作方式需要变得更加的扁平化。
洪杰文:媒介素养是否应该成为全民教育?如果是,我们该如何做?
邓瑞克(Rick Dunham):关于媒介素养(media literacy),我们应该教育公众怎样接受并且评估信息。人们必须承担起责任,批判性地思考信息的真实性,在中国更是如此,中国有更多的人是通过社交媒体,而不是主流媒体报道来获取新闻。我认为我们作为记者的责任之一就是帮助人们来识别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假的,每个人都可能在点击分享、转发之前并没有核实过的信息。我想这对于我们来说,我们也需要教授学生在做新闻报道时要准确,如果一个学生对待作业不严肃认真而是抄袭的话,我一定不会让他过关。我们作为教育者,一定要更加严格,让学生的表述更加准确,这样的话学生之后进入这个职业会在新闻表述上更加严格。
洪杰文:我们的教材能不能满足学生需要,我们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周葆华:这的确是个很大的问题,有很多的矛盾,比如说怎么处理知识的系统化和碎片化的矛盾,一个小的问题是怎么处理学生在课堂上使用电脑手机?现在学生在课堂学习当中,迅速打开一个网站,可能他也会建立一个自己的学习体系,恐怕是很难有一个简单的结论。与此同时,我们面临另外的问题:怎样跟来自业界的知识对话,我想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句式,比如说学界是有理论的,业界是没有理论的,也不是投降式地拥抱业界的知识,说学界是什么都不懂的。我在复旦做了一个尝试,一个讲座课,有个作业是一定要有一个reflective thinking,有一个summary,听业界老师的讲座,一定要提出你的质疑和反思,并且要求他们提问。我们要做跨界的连接,采取网络思维打破原来封闭的教学,但是这个过程当中,也要考虑调动学生的主体性,强调反思思维。学到业界的运作逻辑,首先要理解,再去思考学理上可以做什么,在规范层面上学界怎样做得更好,真正的co-create。我们不是不需要教材,而是需要好的教材,需要与时俱进、有新知,又系统化的教材。
洪杰文:谷雨非虚构写作做的非常好,我们高校能不能开设这样的课程,我们高校如果想培养这样的人才,应该怎样做?
王波:根据这两年的尝试来讲,非虚构写作一方面需要记者的调查能力,另一方面需要作家的文笔要好,还要能体察社会问题和人性的细微之处。非虚构写作不像调查报告那样直接,信息直给,可能展现的是人性、事物的灰度的部分,没法非黑即白。面对很长期的采访,几十万字的素材,怎样去筛选素材?去讲故事,不要断是非,从讲故事层面把逻辑、框架搞清楚。从对作者和人才的要求来说,第一,要有学习能力;第二,要有好奇心,作者要对这个社会和其他人的生活感兴趣;第三,要想写好,需要能换位思考,在逻辑上更周全。
肖珺:教育走向何方,新闻传播走向何方,现在悬而未决。因为时代在转型,技术带给社会整体开放式的迁移,它改变着我们的传播观、世界观和价值观。比如说有的老师强调说要有authority,权威,但是对于我现在接触的学生来说,他们正处于一个反权威的价值观当中,他们需要的不是一个权威的世界,而是通过他们自己的探索,去获得自己知识的世界。那么这样一种价值观来自何处呢?是来自他们的拇指。他们对于手机的使用,对多种信息源的使用,他们并不认可一种权威,那如果这一种权威的建构变得非常困难,那就意味着我们原来新闻传播教育所依托的传统的专业性,或者我们认为我们所提供的真实的客观的东西,正在遭遇年轻一代的挑战,我个人在教育和研究过程当中,对这种挑战的感受是非常深刻的。
因为在过去的5年当中,中国正在做媒体融合的转型,实际上这种转型给业界带来了焦虑,给他们自身知识的转型造成了压力,我已经连续跟踪这些记者5年了,他们在做一种新的路径选择。与此同时,我深刻感觉到我所接触的学生在媒体使用上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我会对我们的学生进行课前的问卷调查,我希望知道我所面对的学生用新媒体在做什么,90%以上全部是用于娱乐,看小说,看明星,粉丝文化非常流行,很少有学生用新媒体学习,所以我在教学过程中给自己的责任是我要告诉我的学生,新媒体是可以用于学习的,可以用于事实核查,在纷杂的东西中获得一个可能接近真相的东西。我想分享这一点的原因是,我们现在是在一个流动边界的形成过程中,在我们传统的教育和业界,其实我们今天还缺失了很重要的一块—用户,这之间正在形成一个新的教育关系,我们教育者有时候也从用户身上获得很多,所以这种流动的边界也是我们现在在新闻传播教育当中需要关注的问题。
]
图7:肖珺,武汉大学媒体研究中心研究员、副主任,武汉大学跨文化传播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