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1 讲座海报
10月15日下午,复旦大学新闻学院孙玮教授应邀发表讲座《媒介视角的人工智能》。讲座由中心研究员纪莉教授主持,中心主任单波、特聘研究员彭增军、《新闻与写作》主编梁凤鸣、《新闻界》主编段吉平等40余名师生参加讲座。
观察人工智能有多重视角,技术、伦理、政治或社会等。孙玮教授指出:媒介也是其中的一个视角,揭示出人工智能的特定面向。
图2 孙玮教授讲座现场
以克莱默尔对计算机的研究为例。一开始,计算机定位于以二进制的数据编码为基础的计算工具;随着技术演进,计算机被想象成思维机器(大脑的模拟器);然而,计算机只是计算,并非像人一样“思维”,因此90年代后,人们更偏向于强调人机之间的交互关系,计算机进一步被视为交互的媒介。
计算机媒介对传播产生多种影响。其一,文献传媒数字化,文字和影像都以数字形式表达,二进制编码成了符号学上的“一般”货币;其二,技术传媒虚拟化,在超文本和虚拟实在的世界中,虚拟获得优先性;其三,大众传媒转向交互的主动性,被大众媒介阻隔的个体之间双向交互关系“恢复”。
在人机交互中存在不同偏向。或将人工智能视为人的工具,具有“类人”的特性;或认识到人工智能的“非人”的特性,从一开始,人类与技术就相互发明、协同共生。从“类人”到“非人”,媒介问题不止于伦理和政治,还朝向了人的存在,以及更进一步的人性化问题。
对于人的存在而言,技术(媒介)是人通达外部世界的中介化机制,既是主体存在的基础,也是社会构成性要素,两者之间互嵌、融合。如马克思所提示:手工磨坊产生的是封建社会,蒸汽机产生的是资本主义社会。人是技术的尺度,技术也是人的尺度。在数字时代,人与机器完全相当(维纳),创造出人-机共生系统。人类-技术、过去-现在、个人-社会、时间-空间、自然-文化、物质-精神、身体-意识、主体-客体、现实-虚拟、人-非人等二元对立崩塌,转向交织融合的动态趋势。
图3 讲座现场
媒介视角下,人工智能与人类交互、共生。在交互的层面上,人与人工智能这个“异类”数字接合。“异类”意味着人工智能的感知、理解、决策、记忆、行动,都与人类不同。人工智能只是像人那样“行事”,为解决问题服务。而这需要在数字系统的前提上,在人工智能和人类经验之间找到接口,形成交互。
在共生的层面上,人与人工智能是数字系统的节点主体。在基础层面,人-机交互系统的发起者是人类,是原生自主力;人工智能是次生自主力。例如,在智能城市中,设定目标、运作机制的是人,在自动化运作中,人工智能是次生自主力,当反馈有问题时,人再次介入。在社会层面,人工智能嵌入社会各类系统,实施各领域的实时交互。例如,无人驾驶不只涉及人和驾驶舱,还关联着从基础设施到社会规制的整个社会系统的交互。在个体层面,个体的社会活动甚至生命节奏都受到人工智能的调节。
在人与智能技术的互构中,数字媒介使人朝向沉浸式、分身在场。其中,多媒介形态的组合式冲击,使得媒介表达中理性与感性交织;媒介系统以多重网络形式交汇于节点主体,产生了自主配置“真实”和多重“真相”现象;人在移动网络中“分身”;脱域与嵌入同时发生,社会关系由此大范围、动态地重构;还生成了人工世界、元宇宙、仿真式互动等,与现实世界交织融合,时空重组。
这些变化激发起人类对于智能社会的想象。孙玮教授认为,可能会形成一个社会整体的自动化运作的新世界。例如,智能城市作为交流系统,借助人工智能趋向自动化运作。人工智能与人类的协作,也在改变人类的思维、行动和生存方式,并相互改变。也许,我们应该向人工智能学习,来提升我们整个人类文明。
讨论
李龙腾(武汉大学博士生):人机交互是如何实现人性化的呢?在庖丁解牛的故事中,庖丁的身体和技艺合一、合于道,人的潜能得到自由表现,人与人工智能之间是否朝向这种状态?
孙玮:斯蒂格勒区分了三种记忆,遗传记忆由遗传基因传承,后生成记忆经人的后天经历获得,后种系生成记忆则由技术保存下来。人工智能在第三持存的意义上,对人类文明和个体发展产生影响。人工智能是“异类”,人机交互必须在人类经验上找到接口,正因如此,我们称计算机、智能机器人是媒介,寻求媒介过程中的交互共生。
刘沛彤(武汉大学博士生):有学者指出了从技术控制的工具论到存在论视域的转变,在您看来,工具论和存在论之间是什么关系?
孙玮:两者不是非此即彼的。存在论具有优先性。技术具是药性,是毒药,也是解药。人的生存、发展需要与技术形成共生关系。
周丽玲(武汉大学副教授):人在交互中需要控制感,没有控制感,谈不上交互,可能变成依赖和被控制。不懂人工智能的普通人,不知道怎么获得控制感,尤其是“数字弃民”。人在人工智能面前显示出局限性,担心人工智能会控制自己。
孙玮:人工智能与人的经验对接,调适人与人工智能的关系,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例如,编程教学,算法开源,媒介素养教育等。算法知识可以作为公共素养教育的一部分。
纪莉(中心研究员):人们对于不了解的东西是有畏惧的;也很难想象未来肉身和虚拟融通是什么样子的。这些技术物不断发明、迭代,除了商业外,还有什么原因呢?这种加速会不会有终点?
孙玮:我比较相信,人类要靠技术来挽救自身。技术的毒性或许很大,但是如果不去努力的话,就更没有希望了。如果现在终止技术,人类文明也将走向终结。要抵抗熵,就需要负熵,而我们只有技术。
图4 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分别为:单波、纪莉、周丽玲、刘沛彤、李龙腾
单波(中心主任):无论是期待技术解救,担忧技术毒性,还是与技术共生,都免不了带有人类中心的色彩。捷克作家恰佩克曾在其科幻剧《万能机器人》中将捷克语robota(强迫劳动)和波兰语robotnik(强制劳动、苦工、奴役)合并成robot一词,凝结对机器化时代的忧虑:一方面,工人像机器一样劳动,因此要发明机器人将他们解救出来,另一方面,又恐惧机器化使人脱离自然性,脱离与有机、非技术和精神的联系,显示出人类对非人生活的恐惧以及被机器人所掌控的自卑感。对人类中心的反思,正是人类在各种挫败后形成的一种认识:只有与万物平等共生、共在,才能够维护自身存在。人们以此为基点,寻求技术与人的社会、文化逻辑的结合,在人机的协调关系中展开机器人的设计。